(转载)五四——做自己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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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老生常谈的东西还要拿来讲吗? 是的,确实是老生常谈,但是那些所谓的“常谈”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开始谈。虽然它们常常出现在各类名人演讲和成功学的鸡汤里面,却没有任何实在的内容,只是一个没有内容的标签。“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内容的标签或废话。仿佛别人一说,我们就会了一样。

就像所有的大道理和名人名言一样,也许在其创立之初,由立言者亲身示范,还可以带给他的门徒以鲜活生动的体验,由此成为真正有生命的活物。即使在立言者逝去之后,其伟大的人格和他的教导一样,仍然真实不虚地震荡着追随者的心灵。但是如果没有系统性和理论性的文字流传下来,那些曾经充满活力和行动力的思想,或微言大义的只言片语,都将随着追随者的逝去,而不复存在。 即使留下了联篇累牍的文字,如果没有不断鲜活的呈现和与时俱进的发展,在时间无情的洗刷之下,它们只会变成冰冷的教条和毫无生机的死物。就像那些我们在小学和中学就早已熟知的各种名言、套路和八股,我十分确信我中学能背下来的大道理,比我现在所知道的要多很多。

本文并不奢望一劳永逸地解决什么问题。只是希望通过对这个冰冷的标签的解读,使得它在读者心中变得鲜活和生动起来,变成一个我们可以时时把玩、常想常新的主题。我们追求的不是面面俱到和滴水不漏,而是以一种相对过激的方式展现矛盾的另一面,希望引起大家的思考和争论。另一个更直接的目的是,我希望对我组里学习数学物理的同学有所帮助,特别是因为数学物理是一个非常容易迷失方向的领域。

陈省身先生的故事

抛开冰冷的理论,让我们先从一则鲜活的故事慢慢展开。 有一次一位记者问陈省身先生:为什么选择做数学?陈先生说:别的不会,只好学数学。我当时听了很吃惊,事后想想就知道陈先生只是过谦或开玩笑或别有深意,真实的情况是非常有意思的。 在我们展现和分析真实情况之前,让我先来说说我的判断。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遇到“别的不会,无奈之下,只好学XX“的情况的话,我们的主题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但是如果生命果真如此简单,它将不值得我们去思考。而对我来讲,生命之所以动人,皆因看似平凡的表面之下总是隐藏着丰富的内涵, 也许那里充满了矛盾、纠结和痛苦,但是它是鲜活和真实不虚的。如果一个人追求事业的动机如此苍白,我将失去了解他/她的兴趣。不但如此,我认为,如果陈先生的事业仅仅是无奈之下的一个很运气的选择的话,我们将很难解释他在事业上为何能走的那么远。就象酗酒的人并非都是酒的鉴赏家。想要走的远,就需要不断地超越自我,能够引导我们走过千山万水和不断超越的东西不可能是每一次的“无奈之举“。 所以陈省身先生靠的也不可能是“无奈之举“中的运气。

陈省身先生靠的是什么呢? 这一点我们从《美国数学会通报》(Notices of AMS) 的资深作家和副主编杰克逊女士 (Allyn Jackson) 对陈省身先生的采访中可以看出来:

杰克逊: 您在中国学习以后,就决定到西方来获得博士学位了?

陈省身: 我是1934 年获得奖学金由清华大学派遣来西方深造的。我1930年在清华做了一年助教,之后在研究生院学习了三年。我觉得对我来说去欧洲比去美国更合适,通常的情况是来美国,但是我对普林斯顿大学和哈佛大学并不感兴趣。

杰克逊: 为什么?

陈省身: 感觉是不太适合我的情况。我想成为一个几何学家,美国方面不具备那种我想继续从事的几何研究的条件,所以我想去欧洲。那时,尽管我是初出茅庐的学生,但是我有自己的长处,对于我想研究的、国际上的数学状况、谁是最好的数学家以及什么地方是最突出的研究中心,我都有自己的想法。我的估测可能不对,但是我有自己的思想。我决定去汉堡,事实上,后来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十九世纪末期科学的中心在德国,包括数学也是如此,而德国的数学中心是在哥廷根,还有柏林、慕尼黑也不落后。当然,巴黎始终是数学的一个中心。

我于1934 年从清华大学毕业。1933 年希特勒在德国篡夺了政权, 德国大学开展大清洗运动,逼得犹太籍教授不得不流亡国外,哥廷根从此一蹶不振,汉堡成了最好的地方。汉堡大学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新建立的大学,不是顶出名,但是它的数学系是出色的。于是,当时我就去了那儿。

从以上的文字中,我们看出来了什么? 很显然,他很早就看清了自己的路,而且不被常识和惯例左右,这是一个非凡的能力。不但如此,陈对德国的学术的现状也了如指掌,这个背后一定是有准备工作的。事实上,1932 年,德国汉堡大学的数学家布拉施克(Wilhelm Blaschke)访问北京大学时,他的讲演给陈省身带去巨大的影响。(我们想问一个显然的问题,听众显然不只一个,为什么没有给别的听众带来足以决定未来的心灵震荡?)如果仅仅如此,你又低估陈先生了,因为我们成长过程中或研究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歧途的,一次准确的判断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继续看故事:

陈省身: (在陈先生到了汉堡之后)研讨班看上去就象庆祝会,班级里挤满了人。书也正好出版了,凯勒拿了一大堆书走了进来,每人分发一本。但是内容太难了,因此研讨班开了几次以后,就不再有人光顾参加。我想坚持到最后的就只有我一个了。我认为我能坚持到最后是由于我能紧跟其主题的缘故。不仅是那样,我当时正在写一篇有关应用其方法到另一个问题的论文。因此研讨班对我来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我甚至去找凯勒先生。有多少次我们在一起吃饭。学院附近有一个餐馆,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的德语是有限的,而那时凯勒先生不讲英语。不管怎么说,我们相处得很好。因此,最后我很快地完成了我的论文。

一个研讨班坚持到最后的就只有陈先生一个了。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陈有深刻的动机。这让我想到,我在国外的研究生院里面参加过各种各样的研讨班,真正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大多数只是随便听听而已。 我觉得,真正的问题不是惧怕困难,而是看不清楚需要在哪里专注。陈先生之后追随微分几何学家的嘉当,也是如此,因为嘉当的文章非常难懂。为什么可以在一个晦涩难明的方向上坚持下去?一定是有深刻的原因的,陈先生看出了大多数人都没有看出来的奥妙:

陈省身: 大家都知道嘉当是最伟大的微分几何学家,但是他的文章非常难懂。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用所谓的外微分。并且在我们微分几何课题中,其中你谈到了关于流形,一个困难是几何是用坐标来描述的,但是坐标没有 (内蕴) 意义,因为它们是允许进行变换的。并且为了处理这种情况,一个重要的工具是所谓张量分析或里奇演算,对数学家来说这是新的。在数学中你有一个函数,你要写下这个函数、你计算,或加,或乘,或你能微分,你有非常具体的东西。在几何中,几何位置是用数 (坐标) 描述的,但是你能任意选择你的数 (坐标) ,所以为了处理这些,你需要里奇演算。

陈先生是嘉当之后的微分几何大师,事实上微分几何是在陈先生手上才变得时髦起来的。一个没有独立精神或自由思想的人,可以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吗?一个人的学术生涯是充满了歧途的,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即使开始的条件非常好、非常运气,也是很难走出来的。每一个体验过科学研究的人都会清楚,不要说一个人漫长的学术生涯,即使是每一个学术课题都是处处是陷阱和歧途。 想要穿越现象的迷宫,走过千山万水,抵达真相的彼岸,就需要一个强大自我的引导。这个自我不但需要具备感受未知的灵性、强大的自学能力和不断纠错的柔韧性,还需要冲破常识和惯例的独立精神和自由思想。 陈先生从布拉施克讲座下面的听众,到凯勒研讨班上的唯一坚持下来的学生,到一个专注和嘉当学本事的年轻人,到战火纷飞的年代中的孤独探索,再到高斯一博内公式的内蕴证明,揭开了整体微分几何的神秘面纱,再到伟大的纤维丛和示性类理论;从一个毫无背景的中国人,去西方学术世界立足,再到几乎培养了整个一代的微分几何精英的一代宗师,陈先生走过了千山万水。所以在我看来,陈先生就是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的代表,而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也是自我成熟的标志。说真的,有这么强大独立思考能力的支撑,我觉得,如果陈先生有兴趣的话,他可以胜任许多工作。一代宗师本来就需要很多综合能力,但是更重要的是,人类的所有思维活动都有其共有的深层结构。

说真的,前进的道路上的陷阱太多,连读个名人采访都要警惕,别把陈先生的谦逊和玩笑话当成真的,而忽视了采访中其他部分的深刻内涵。其实你也可以当真,因为陈先生可能说的是真话,却别有深意,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来解读这层隐含的深意。让我们暂且停留在这个略显肤浅却也富有积极意义的解读上。我讲这个故事的动机是因为很多学生看不清自己的路,非常迷茫,迷茫之后就总想听别人的。如果一个人在完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就指手画脚地出主意,你觉得你应该听吗? 同理,你在向他人求助之前,自己的情况完全不提,或者只是沉默是金地提供只言片语,你觉别人有回复的必要吗?我收到了很多类似的邮件,我懒得回复了。在我看来,他们面对的困境,不仅仅是选择方向的问题,而是自我成长的问题,如果你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后面还有千山万水。

吴咏时老师和我有时候会把一些有意思的网上文章放到讨论群里面,但是很多学生们看过后都无动于衷。为什么无动于衷?我认为是因为心里面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思考。如果自我的成长之路还没有开始走,没有类似成长的经历,就很难在机会来临的时候产生心灵的震荡。

喜好与自我

能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我们每一个人,在生命中,都不能回避的一大公案,因为对很多人来讲,人生的一大困境就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这是一个和自我的成长息息相关的问题。

  • 一方面,一个人喜欢什么东西是一个非常私密的问题,每一个人的答案可能都不一样。没有一个健全的自我,就很难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每一次面临选择,名人名言都告诉我们要聆听内心的声音,然而真正的问题在于,大多数人听到的都是一片自相矛盾的噪音,其中没有多少“自我”的声音。 所以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判断自己的喜好,依赖于一个人的精神有多么独立,自我有多么健全。同班同学都要学凝聚态物理,你就也要学吗? 听说很多高分学生都学金融你就也一定要学吗?
  • 另一方面,自我成长本身又依赖于道路的选择。什么意思? 由于内心很乱,每一次的选择不一定都是自我的心声。而一个被大家忽略的事实是,每一次的选择也有可能同时塑造了“自我”。不一定是先有了自我的心声或人生哲学再决定我们的选择,而很多时候是先有了选择,之后的人生哲学才不由自主地或自欺欺人地发展出来,用来解释自己行为和选择的合理性 [3]。这是人的自我保护的机能在运作,没有几个人有勇气,去承认自己走的路是错的,去选择从头再来。不是真正的勇士,深刻地自我否定或觉醒可能会导致精神崩溃。

所以我们面临的一个不可能摆脱的困境是,我们要在自我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做出人生的重大选择。比如上大学学什么专业? 大学毕业之后做什么? 而这些选择又会反过来影响自我。这样的矛盾既是人生的动力和无限可能的来源,也同时是生命的一大悲剧。自我的成长也许需要一辈子的修行(按照佛家的说法,需要千百世的轮回)

为什么我们的“内心的声音”里面会有很多“噪音”? 我认为和我们的教育有关,我们的教育不是关于智慧的教育,而是为了知识的灌输,这就是老子说的”为学日益“。一方面,知识的传承是人类文明的延续的必要,另一方面,学生步入职场之前需要必要的知识储备和专业技能。于是我们很早就被灌输了很多书本上的”知识“和”道理“,以及书本外的社会伦理、道德、法律、游戏规则或潜规则,它们都不是我们自己发明或发现的,而是被动地被要求快速掌握的。为了应付学校、考试和升学压力,虽然它们并非彼此协调,但是我们强行要求快速吸收它们,并要求它们彼此相安无事。它们是历史的声音、知识的声音、社会的声音、父母的声音,同学的声音,而不是自己的声音。要求“噪音”主动消失是不现实的,就像“宇宙的微波背景辐射”和“量子涨落”,是我们存在基本条件。事实上,现代教育的目的就是能够高效地传播普世的知识和价值,效率和普世总是和个体的特殊性有矛盾的,提高效率的一部分措施就是要有效地压制个体的差异 [1]。我女儿4岁的时候,幼儿园老师给她们讲恐龙是如何灭绝的,讲完之后再问她们,主要是为了检查她们的听和理解能力。问到我女儿,她说我不知道。老师说:不对啊,我不是刚刚给你解释过吗?我女儿说:那是你说的,我没见到,也不相信。但是小学2年级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兜售各种知识和理论,我问:你怎么知道它们是对的,她说:那当然啦,学校老师教的。自我的灵性在漫长的制度化和规模化的教育下茁壮成长的可能性是很低的,能存活下来而不是消磨殆尽就很不错了。值得一提的是,在青春期的来临时,自我将迎来一次叛逆性的生长,其中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风险。

在某种意义下,自我的成长就是一个驱除噪音的过程。“驱除”自然带有“否定”和“做减法”的意思。虽然“为道日损”另有其他的深意,不过自我的成长也可以看作是求道的一种,也带有自我否定的成分,不是真正的勇士,是做不到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耐心,愿意潜入内心的无序,剔除无意义的噪音,放下知识的包袱,寻找和重建隐藏在心灵深处的秩序和自由。很多人在人生失去方向感的时候,选择找朋友、父母或师长来拿主意。(让我们暂且忽略那些真正伟大的朋友、父母和师长的,呵呵)主意多了会形成正态分布,平均下来,无非就是要你跟着社会的期盼走。没错,这样走最安全,因为走的人多。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即使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2],也没有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也不知道自己热爱的是什么。不是说不能找朋友、父母或师长来帮忙,你需要专家在某种可能之中的技术细节上的澄清,但不能找他们拿主意。 想要自我成长,就必须自己来做艰难的决定,并承担责任。其实走错了,也并不可怕,总有办法改正。找到正确的方向,走的再慢也是前进;在错误方向上,走的再快,也是南辕北辙。

不是所有“我喜欢什么”的问题都需要强大的自我,或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比方说,问你喜欢吃什么?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喜好,正是因为你有第一手的丰富经验。 这个不需要独立之精神就可以判断。但是选择人生的路就不一样了,因为你完全没有走过,你如何提前判断哪一个适合你?这个就需要你多方面的能力了。包括想象力、分析能力、学习能力、纠错能力、甚至社交能力。人生的路千千万,对每一个人来讲适合自己的不一定很多,自我不健全的人还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大概需要逆天的运气。即使是自我健全的人也可能会迷失,因为你没有走过,再有前人知识的积累和丰富的想象力也是二手货。人生的滋味只有品尝过才能知道。所以很多人会不由自主地去幻想,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虽然是个伪命题,不过确实是一个很诱人的想法。

学术道路这条道很不好走, 很多人没有走下来,虽然有很多外部因素,包括职位很少和运气不佳。具体到每一个人,还是有很多个人的原因。比如:很多人后来渐渐地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或不适合学术道路。

几个小问题

做自己喜欢的事,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比如:你30岁,甚至是40岁才找到自己的真正喜好,你还有勇气从头再来吗?经济、家庭和其他种种问题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如何平衡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这个问题太大了,超出了本文的讨论范围。很多读者也喜欢纠结在这个老问题上。本文将完全忽略现实中的阻挠,而要强调一个新问题:即使没有现实的阻扰,也很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有人说给我一个亿,我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真的吗?假设就给你一个亿,你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不一定,对很多人来讲,可能会比没有一个亿的时候更迷茫。

我们已经解释了,即使只讨论如何找到自己的喜好,也不可避免地会涉及自我成长的大命题,继续深入必然带领我们走进心灵成长的哲学和心理的宏大世界。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万里长征,去直接探索这么大的主题。 我选择一些相对简单,但是仍然有益的小题目。

  1. 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2. 兴趣爱好是否也有生命,是否也会后天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

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业?

人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容易心平气和,容易有超越平常的耐心。也不会特别在意和别人的比较。 比如你在玩一个你特别喜欢的电子游戏,你才打到第三关,你会在意高手们都打到第一千关了吗? 你在读你喜欢的小说或追电视连续剧的时候,会因为别人早就读过或追完了烦恼吗?你大概只会同情他们,无法象你一样正在爽的进行时。喜欢自己事业的人可以和别人讲其中无数细节上的妙处,讲得忘乎所以,常常没注意别人是否有兴趣听。 当然喜欢自己事业的人也更容易做出成绩来。

做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也有很多表现,最重要的表现是:不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表面特征:

  • 每天和同学或同事比较,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
  • 满脑子学科和学校鄙视链。
  • 满脑子本领域规则和潜规则。
  • 很多学生不关心自己喜欢什么方向和问题,却过度关心哪个方向有发展前途。
  • 有的学生和我说,他要学这个学那个,因为要做某牛逼的方向需要先搞定这个,再搞定那个。搞得是每天很忙、很辛苦、也很痛苦,结果还很迷茫。更重要的事他没有一次表达出来有多享受学习的过程。兴趣再大也有可能会被消磨殆尽的,这个后面会说。
  • 还有的学生说,他将来要搞我们这个方向(忘了是拓扑序还是数学物理)。问为什么?说因为这个高大上。但是现在他要先弄弄别的,弄弄好发文章的,等申请到好学校再说。

上面列出的问题有一些相关的社会和历史背景,值得展开一下。

为什么要学数学或物理?其实真没有必要。这个世界好玩儿的东西很多,没有必要死磕数学或物理,你的数学天赋不能构成你选择它的全部理由,除非你真的喜欢。

在我们这个时代,科学被神话了,“不科学”几乎就是“不讲道理”的同义词了。

  • 一方面,在中国,科学总是带着很多的光环,这也和我们悠久的学而优则仕的传统不无关系,当然不是坏事。假设你从小就学习很好,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动你,比如老师的鼓励和期盼,同学们的恭维,等等,好像不立个志拿个诺奖或Fields奖,对不起大家对学神的期待。如果你还拿了国际奥赛金牌,最后却没有做学术,那简直就是现代版的伤仲永。弱智媒体也拿你做文章赚点击率。很多高分数的学生去了学校要分最高的系,问为什么来这个系,答曰:这么高的分,不来就亏了。
  • 另一方面,如果你排名不高,或者没有进名校,大家就认为,甚至你“自己”也认为,可以忘掉你自己的学术理想了。听一些大学老师说过,很多基础科学相关院系的学生不想做研究了,问他们为什么呢?答曰:那是他们的清华北大的同学该做的。清北神话害死人。

你有数学天赋也未必适合学数学。你没有考上名校,也未必就不能走数学这条路

对于学科方向上的选择也是如此,适合你自己的才是最好。鄙视链的误导很可怕。在数学里,每一个人对数学结构的喜好是不同的。有些数学结构让你有激情去研究,有些就可能让你完全提不起兴趣。这是一个非常私密的感受,不可一概而论,更不能随大流。 十年前我第一次海归。 我忽悠同学们多学一点儿代数几何和代数拓扑,虽然没有老师教,但是我希望大家能了解到这样深刻的现代数学发展。十年后我第二次海归,发现人人都要学代数几何,甚至有这样的暗示:不选择学代数几何的都是水平不行的。这样一窝蜂的方式,也充分反映了我们没有独立的数学思想,也没有独立的鉴赏能力,因为独立的思想必然因人而异。

学科方向之间的相互鄙视, 很多是由于无知造成的 [4]。我在大学的时代,学生的圈子里面有理论物理鄙视实验物理的倾向,大概是因为理论物理难学的原因。但是设计一个精彩的实验难道不需要有非凡的想象力吗?我记得大学时代做过的迈克尔森-莫雷实验就让我很感动。 此外,学生的圈子里面也有基础数学鄙视应用数学的倾向。很多人只看到了应用数学里面很低层一些应用就下结论了,其实应用数学或应用物理里面都有极富想象力的作品,只不过并不广为人知而已。

学科鄙视链的问题在国外可能也是有的,但是肯定没有象在中国这么严重。大概是因为,中国的教育成功地消灭了自我独立性。从小我们就在森严的排名制度下成长,从小学就开始,人就开始分三六九等,个体仿佛没有独立的存在价值,价值完全体现在和其他人的比较之中,体现在成绩单和排行榜的位置上。而一个学生的心灵和品位,却很少有人关心。既然人分贵贱,学科也一定要分一个三六九等。人为地把自己的想象力限制在所谓“最上等的”或“最有钱途”的几个专业上,很多人很晚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问他们喜欢那个数学家或物理学家的风格也不知道,很多选择完全都是听别人怎么说。

对这样的现象,我们的教育多少要负上责任。学校有责任把每一领域的精彩传递给学生,我觉得大学的每一个系都有必要给自己的学生科普本专业的所有方向的精彩。如果自己学校做不到,就有责任请来外面的高手来讲。 我觉得对中学也是一样,中学应该请艺术家、律师、医生、科学家、工程师、文学家和企业家等去中学做讲座。等大家了解了各个学科的精彩,再自由选择岂不妙哉?

不论怎样,我不希望大家在大学里面浪费青春,学着自己没有兴趣的东西。学自己没有兴趣的东西,很可怕,会误入各种可怕的歧途而不自知。

  • 让一个本该在天上翱翔的雄鹰一辈子学习游泳,它一定很早就开始怀疑“鱼”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我记得是爱因斯坦说的)
  • 也有些人羡慕妒忌恨,看不得别人的成功,觉得别人的成功都是运气比自己好。
  • 还有些人开始在学术的边缘地带寻找生存空间,比如官场,在中国官越大,学问越大,发的文章也越多。要做管理就好好做,不要脚踏两支船,这样两个都做不好,误人误己。
  • 还有一些比较有迷惑性。有些人其实没有兴趣,但是有些天赋,就可以逼着自己有兴趣,因为对成功的渴望像是一剂永不失灵的春药,加上大毅力,一旦有所成就,还可以出来贩卖一套看似伟大的成功学。基本上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逻辑。所以做学问要吃苦、要寂寞、要献身,等等。好像做学问是去劳改,学者难道都是受虐狂?我们说什么话都会真实不虚地反映出来我们内心的感受。心灵富足的人会主动地喜好独处,以免被打搅,寂寞之说从何谈起?你去找一个打电子游戏正嗨的人聊天,你觉得他会有什么反应,搞不好嗨到连爱人都忘了。

还有很多自欺欺人的逻辑,比如:学什么不重要,身边是什么层次的同学更重要。问题是如果做自己喜欢的东西,身边就没有高层次的同学了?如果是做学问,哪怕你心里仅仅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小小抗拒,也是做不好学问的。如果不是全身心的投入,甚至120%的投入,包括在梦里,你就不可能一次一次地超越你自己。即使是很聪明的人,如果不能一次一次地超越自己,恐怕也很难达到真理栖居的至高殿堂。

当然这里的问题也不全是学生和家长的问题。比如清北神话,就让人深恶痛绝。能考上清华的天才们,不知道有几个想学水利和热能?能考上北大的不知道有几个想学地质?而真正立志于水利和地质事业的学生又有几个可以考上清华北大?考上清北太难了。其他学校也类似,我听说几乎是到了什么分去什么学校的夸张地步。还听说清华北大的最低分是别的学校的最高分。这样奇葩的事情,没有教育部和清北的深度合作,大概是做不到的吧。呵呵。虽然过去20年清华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才,比80,90年代的清华高出太多,但是我仍然有理由认为清华北大是误人子弟的道场,除非你们允许学生自由转系。想要继续清北神话,就别辜负了学生的天赋!当然我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没有用,但发发牢骚总可以吧。呵呵。

在我看来,只要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已经是成功了

而且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学科都有很有意思的东西,虽有喜好之分,却无贵贱之别。把每一个领域里面,达到最高层次的人物拿来比较,你会发现他们都是走进了那个自由王国的人。一个好的农民可以把种庄稼种成艺术:

而一个伪学者在一个看似高大上的领域里(比如理论物理、代数几何),也只能拾人牙慧,做做垃圾问题,发发垃圾文章。

其实,我常常很羡慕那些可以和天地直接交流的农民。相比之下,很多数学家甚至是部分物理学家,也不过是在别人创建的知识和理论体系里面倒腾一辈子。虽然这些知识和理论体系也确实相当的辉煌,但是毕竟只是人类创造的第二手经验。这样讲也许有失公允,毕竟前辈们(牛顿、爱因斯坦、庞加莱、Grothendieck, 等)的伟大成就,一直激励着我走进数学和物理,不过我也常常提醒自己,想要跳出思想牢笼就需要获取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直接经验。因书而得的知识和人生感悟再重要也比不上亲自品尝生命的活泉而得的第一手经验。同样道理,想要理解那些突破性的进展和创造性的理论是如何诞生的,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去创造。阅读固然重要,但是不要让你的创造灵性在漫长的被动阅读中消磨殆尽。

对于我组里现在的学生,我也并不期望他们全都做学术。我希望他们能自由的选择,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能量、创造力和想象力发挥出来。希望10年或20年以后,他们还能够开心的聚在一起,讲述自己做的农业多么有意思,多么有创造力;讲述未来的新农业之路在哪里;讲述自己的物理发现;讲述自己的数学定理;讲述自己的创业历程;讲述自己的教学心得;讲述自己的陶艺或厨艺的突破;讲述自己旅行和探险;讲述自己跌宕起伏的命运,或平静之中见真趣的生活。

兴趣爱好是否也有生命,是否也会后天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

先天的兴趣爱好当然很好,但是后天也可以培养。 有些东西开始可能不得其门而入, 也不了解个中妙处,了解之后自然有可能会喜欢上。兴趣既然可以诞生,当然也可以成长。不过如何滋养兴趣的成长倒是现代教育面对的大学问了,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倒是有些经验,防止兴趣爱好的衰老和死亡。

是的,兴趣爱好也可以衰老和死亡。也许我们的初心是真的爱好,但是欲望、竞争和生存压力也会渐渐使其蒙尘,让它扭曲。如果你开始过度关心学科内容以外的东西,也许你的兴趣爱好就可能已经松动了。大棋士林海峰在和坂田荣男的头衔番棋战中屡屡失利,心烦得要命,难以平静,就找老师吴清源寻求开解。 吴清源说:你在刚刚学棋的时候,多么投入,全身心地体悟棋中奥妙,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进入,只有象坂田这样的大棋士才能进入的、棋理的最高殿堂。现在,也没有过多少年,你就已经可以和坂田荣男这样的传奇前辈平起平坐地手谈论道了,输几局又何妨?林海峰恍然大悟。(这个故事是我凭印象编的,相信它是真的,挺好)

其实人的兴趣有时候也很脆弱的,经不起过多的摧残。比如上面提到的一种情况:

  • 还有的学生说,他将来要搞我们这个方向(忘了是拓扑序还是数学物理)。问为什么?说因为这个高大上。但是现在需要先弄弄别的,弄弄好发文章的,等申请到好学校再说。

这种情况,要么他真的是没有兴趣,要么就是典型的在摧残和强暴自己的兴趣。有人觉得这样“现实”才是成功之道。他们以为兴趣是永恒的。但是他不知道是,兴趣也可能会想错过的人一样永不回头了。而且一切都是双刃剑,每多发一篇“好发的文章”,都在撕裂兴趣身上的伤口,却还要时时自欺欺人地把伤口当作满足虚荣心的装饰。每一段人生、每一次选择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每多发一次烂文章,也许申请学校的简历就又好看了一分,但是每一篇烂文章都在未来,在你还没有做出什么好东西的时候,不停地提醒你,你已经又可以发文章了。它时时在提醒你,那个没有做出什么好东西的现状,也是可以让你心安理得的,甚至是收益不菲的。一个常常满足于不完美状态的人是做不出完美的东西的。不要觉得你即使利用了它,今后你还是可以分清楚伤口和装饰的区别的,可以分清楚好文章和坏文章的区别,你大概低估了人心理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骗功能之强大。如果“弄弄好发的文章”,并没有让你申请到好学校,你还是幸运的,因为命运的拒绝给了你改变自己的机会;如果你因此不幸被世界名校录取了,我可以想象,这件成功事件会在你未来的学术生涯里面怎样持续地发酵。真的会持续地发酵,不然你怎么会听到有人声称:自己tenured以后,就可以放下包袱,自由探索真正的学问。说这个话的人,大概都是从“先弄弄好发文章的东西,等申请到好研究生院再说”开始的。其实,tenured以后还有正教授,之后还有杰青,杰青之后还有院士。呵呵。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其实,一个人一辈子,即使拼了命地甩掉心中的包袱,也不能保证他能够突破思想的牢笼或超越时代的限制,也不能保证在追求心灵自由的大道上能走多远。 如果他还积极地背上各种包袱,难道会走的更远吗? 我猜想,如果没有对这些肤浅境界决然的拒绝,就永远走不进,只有真正的伟人才能走入的、真理栖居的至高境界 [5]。

当然你也可以说,我们中国人没有必要象西方人一样对学问充满了宗教情怀。我只是想要在学术界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教教书,灌灌水,心如止水,随遇而安,并没有要走进什么真理栖息的最高殿堂。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心如止水, 无欲则刚,我倒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不过既然如此,为啥还要如此麻烦地灌水呢?额,据说不行,因为不灌水连面包都没有了。学术界僧多粥少,竞争激烈,既然心如止水,随遇而安,真看的这么开,可以笑傲山林,没有必要来学术圈混啊,也可以去专利局的。据说那里学问可以做的更好。这样的思路好像更和谐。

兴趣爱好不但可以被欲望和虚荣心所吞噬,还可以自然而然地无疾而终。一个人的学术生涯总不会是一帆风顺,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挫折多了,老没有好的结果,兴趣也就淡了,这也正常。或者你实在是太顺了,太成功,不断重复的成功,也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这时候你也有可能会考虑, 是不是找些其它的什么全新的东西挑战自己一下。不少学者都在学术生涯里面经历数次的转型和转换方向。作家完成了关于同一主题的一系列作品,也会希望尝试一些全新的主题。

有的学者在研究兴趣转淡了以后,把兴趣转到了管理上面,也是很好的转型,学术界也需要很多管理型人才。好的大学校长也是很少的。或者开始专心地从事教育和科普,都是特别棒的选择。我的同事里面就有很多科普达人:曹则贤、李淼、罗会仟,等。我不知道他们的学术兴趣是否变淡,其实两者兼顾也不矛盾, 一直在学术高产期的文小刚老师也写过不少科普文章。我觉得他们的科普为中国科学所做的贡献应该远大于我们多写几篇不痛不痒的科学论文。

理性与情感

读了这么多,你大概会发现,自我的成长和兴趣的发现离不开你对你自己的好奇和爱。没有对自己的爱,大概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反复琢磨。你觉的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这么仔细地研究你呢?(额,除了你的传记作者,心理医生和你的生死仇敌?)没有自己思考过类似问题的人,大概也没有耐心读到这里吧。

引导自我成长的真正动力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对自己的好奇和爱。大提琴家马友友说,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大提琴家。所以他最好奇的首先也是人,是人的思想和心灵,其次才是大提琴。其实这可以应用在所有事物上,对任何对象的研究,不论是对人还是宇宙,虽然我们依靠的工具是理性,但是真正的动力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宇宙秩序的神秘情感。是的,这看似有些矛盾,因为我其实在说,引导我们走向理性的极致和完美的只有理性的“敌人”:我们内心的情感。 没有对生命的好奇或爱,我们将不可能窥探生命的真相。没有对人性和生命的思考,自我的世界也不会成长发芽,更不会果实累累。只有好奇和情感,才能培育出健全的自我和成熟的理性; 才可以带领我们穿越现象的迷宫,抵达真相的彼岸,包括找到自己的兴趣所在和探索宇宙的奥秘

所以如果你问我如何走进数学物理的大门,我认为想要走进这样一个广袤无边、特别容易迷失自我的学术领域,你需要的不是读一两本入门的书(可能也没有),而是修炼一个强大的自我,一个独立自由思考的能力,否则你没有可能在荒原里找到自己的方向。

把生命修成自由的艺术是禅者的理想,我觉得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也可以、也需要


后记:这篇文章很早就动笔了,忘了是那年。提醒我完成它的原因是为了我组里的学生。虽然我在最近两次组会上有过一些口头的陈述,但是我觉得那是在不断重复中浪费时间,只有慢下来写作才是真正有效率的表达。我希望同学们不要被时尚潮流和科学神话绑架了,以至于迷失了自我。 在学术的道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迷茫、困惑和挫折,但是只要你还能在解一道习题,或改善一个小定义的陈述,或领悟一个奇思妙想的过程中,收获喜悦与平静,你的兴趣就还没有冷却。珍惜自己的兴趣与热情,不要肆意的虐待她。学会平衡不羁的雄心和平静的喜悦,不要让野心、抱负和虚荣吞噬你的初心。说到底,我们追求的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心灵的富足。


[0] 这里展开来谈的话,会太长,以后再说。

[1] 我不是在谴责这样的模式,其实现代教育的任务十分繁重,仿佛人类几千年的文明要全压在小学、中学和大学里面完成,加上资源有限,这必然导致对效率的过度追求,也必然导致对普世的知识、道德和伦理的输入的强调,和对个体差异的无视。那些问题少年都是机械化的现代教育中对效率的阻碍,从而成为这个大机器的牺牲品。

[2] 如果条件不允许,世界大乱,活着都是奢求,那么做喜欢的事就是一个伪命题。

[3] 我常常在很多的成功人士的采访中看到“人生如果可以重选一次,我还要选择xx”之类的豪言壮语。虽然这个表达的确达到了宣传xx的好处和辅助成功合理性的目标,但是我常常愚蠢地在想,难道换一种活法,领略不同的风光不好吗?难道大家都对生命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如此无动于衷吗?虽然我承认“人生如果可以重选”完全是一个伪命题。

[4]不过有两种鄙视链比较subtle,并不是很容易破除,因为它竟然有些深刻自然的根源。不过它们并不影响我们这里的结论,我们以后来解读它们。更重要的是,即使这两种鄙视链有一定的“合理性”,在我们选择学科的时候,也没有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重要。

[5]不能取得显著的成功我并不在意。想到自己不能走进那种只有真正的伟人才能进入的真理栖居的至高境界,我才会真正感到难过。而寻不到真理,我宁可死去,也不愿苟活。

—— Simone Weil (法国思想家,大数学家 Andre Weil 的妹妹)


后后记:有些同事反映是不是有些地方写的过激了。是有不少,不过我们的目的就是通过呈现那些看似极端的思想之中的合理之处,来引发读者去思考那些可能被我们忽视的问题。如果我在每一个地方都写的滴水不漏、左右逢源,就成了一个和稀泥的文章,没有鲜明(甚至偏激)的观点,就可能会失去了只有在极端思考之下才能带来的撕裂伤口的力量。我当然可以加上:当然天才不能批量生产,当然走自己的路太孤独、太累,当然现实很艰难,当然我不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正态分布。但是这不是问题的全部,自欺欺人的现象难道不够普遍吗? 读者也不用怀疑,难道我就没有写过烂文章吗? 毫无疑问我写过,不过我骂我自己也是可以的吧。至于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引起读者的共鸣或者引起他们的不适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我们需要揭露自我成长过程中的深层结构;以及去讨论那些极端但是重要的问题,比如:“如果没有对这些肤浅境界的决然的拒绝,你就永远走不进,只有真正的伟人才能走入的真理栖居的至高境界”,难道其中没有合理之处吗?我们将在未来的文章中,对思维和心灵的深层结构做更深入的思考。事实上,这些未来才会呈现的东西,才是我很多年来不断梳理的思考。写了这么多,我们的万里长征还没有开始呢,现在写的都是临时想起来的准备和铺垫。

另外我还想对我的(或者不是我的)学生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如果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哪怕看上去无聊、无趣的主题,层层深入,万里长征,你已经可以毕业了。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只言片语的论断或者是对你的讲座之后的批评过于武断,至少我在这里说出来了我的部分理由。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